第1837章
我正想着这些的时候，忽然听见老牧叫我的id。轮到我写贴了。天啊，如果我能把那条出名难记的八荣八耻从头到尾说出来，声音响亮，口齿清楚，又没有一点儿错误，那么任何代价我都愿意拿出来的。可是开头几个字我就弄糊涂了，我只好站在那里摇摇晃晃，心里挺难受多头也不敢抬起来。我听见牧沐先生对我说：“我也不责备你，小雅可夫，你自己一定够难受的了，这就是了。大家天天都这么想：‘算了吧，时间有的是，明天再学也不迟’，现在看看我们的结果吧。唉，总要把建立公民社会的行动拖到明天，总是等待出一个救世主来拯救自己，却不自己去争取解放，这正是中国人民最大的不幸。现在那些家伙就有理由对我们说了：‘怎么？你们还自己说是公民呢，你们连自己的权利都不敢说，连你们的真心话都不敢写！’……不过，可怜的小雅可夫，也并不是你一个人的过错，我们大家都有许多地方应该责备自己呢。”
“你们为了多赚一点钱，宁可丢下思想启蒙而下海，在生意场上机关算尽。我呢，我难道没有应该责备自己的地方吗？我不是常常让你们丢下功课替我找**吗？我出去泡的时候，不是干脆就放你们一天假吗？……”
接着，牧沐先生从这一件事谈到那一件事，谈到公民的自由与权利上来了。他说，自由是世界上最神圣的权利——最明白，最精确；又说，我们必须把它记在心里，永远别忘了它，失去自由当了奴隶的人民，只要牢牢记住自由的信念，就好像拿着一把打开监狱大门的钥匙。说到这里，他就翻开书讲帖子的写法。真奇怪，今天听讲，我全都懂。他讲的似乎挺容易，挺容易。我觉得我从来没有这样细心听讲过，他也从来没有这样耐心讲解过。这可怜的人好像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在凯迪被整顿之前全教给我们，一下子塞进我们的脑子里去。
语法课完了，我们又上习字课。那一天，牧沐先生发给我们新的字帖，帖上都是美丽的方块字：“公民”，“自由”，“宪政”，“民主”。这些字帖挂在我们的电脑屏幕上，就好像许多颗真诚而火热的心在社区里跳动。每个人都那么专心，社区里那么安静！只听见敲字的声音在键盘上“咔咔”地响。有时候一些挣五毛的职业网评员跟苍蝇一样窜进来，但是谁都不注意，连最小的孩子也不分心，他们正在专心回帖，好像那也算是捍卫自由的行动。屋顶上鸽子咕咕咕咕地低声叫着，我心里想：“他们该不会强迫这些鸽子也用主旋律唱歌吧！”
我每次抬起头来，总看见牧沐先生坐在椅子里，一动也不动，瞪着眼看周围的东西，好像要把这小社区里的东西都装在眼睛里带走似的。只要想想：六年来，他一直在这里，窗外是他的小坛子，面前是他的猫友；用了多年的电脑和键盘，擦光了，磨损了；凯迪的访问量长高了，影响扩大了；他亲手栽下的“公民责任”的信念，如今也根植在千千万万个猫友心中。
可怜的人啊，现在要他跟这一切分手，叫他怎么不伤心呢？何况又听见他的助手值班编辑14在楼上走来走去准备迎接整顿！——自由，明天就要永远离开这个地方了。
可是他有足够的勇气把今天的功课坚持到底。习字课完了，他又教了一堂历史。接着又教初级班拼他们的zi yu，i zhu，gg i sh hui。在教室后排座位上，于是乎老头儿已经戴上眼镜，两手捧着他那本初级读本，跟他们一起拼这些拼音。他感情激动，连声音都发抖了。听到他古怪的声音，我们又想笑，又难过。啊！这最后一课，我真永远忘不了！
忽然墙上的钟敲了十二下，央视的主旋律也响了。丧钟为谁而鸣？为自由？不，它为那些惧怕自由的人而鸣，尽管现在看起来他们得逞于一时，但每过一天，他们就离灭亡更近。窗外又传来宣传部的人不可一世的呵斥声——他们已经开始整顿了。牧沐先生站起来，脸色惨白，我觉得他从来没有这么高大。
“我的猫友们啊，”他说，“我——我——”
但是他哽住了，他说不下去了。
他转身朝着屏幕，手放在键盘上，使出全身的力量，敲了四个大字：
“自由万岁！”
然后他呆在那儿，头靠着电脑屏幕，话也不说，只向我们做了一个手势：“和谐了，你们走吧。”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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